2019 年的 12 月初,我去景德镇拜访了吹云者。她和朋友一起租在一个三层楼的小民房里,一楼是工作室,二楼是卧室。吹云者是一个居住在景德镇的陶瓷手工作者,2019 年 8 月,她在北京的铃木食堂办了一个名为「谢谢你陪我长大」的小展,展览展出了花半年多时间捏出来的几百个小人与小动物。2014 年创作了吹云者这个形象后,她就开始以吹云者的名号来「行走江湖」。
吹云者以陶作为媒介,创造出了无数个肥嘟嘟圆滚滚的形象,无论大还是小,从老头到小女孩,从鳄鱼到鸡鸭鹅,这些小人大多拙朴,但却挡不住动人的童稚与天真。在她捏的泥巴中,鸭子们是毋庸置疑的主角,特别喜欢鸡鸭鹅或许与童年和家乡有关。每次回到湖南老家,都看到许多人在池塘里养着鸭。去年春天,她也开始养了只小鸭子,到了冬天,这只鸭子都会下蛋了。
胖子也是她创作的重要对象,不能说是喜欢胖子,只是不知不觉地,这些小人小动物就默契地都是胖乎乎圆滚滚的,有着红色鼓鼓脸蛋。
吹云者是忠实的夏天爱好者,一点都不喜欢冬天。去年夏天,因为在准备展览,没有时间去河里游泳,很是遗憾,于是,就捏出了几只游泳的小人,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自己已经游完泳了吧。同样,夜以继日地连续做陶,不小心把腰做坏了。去医院后,确诊了腰椎间盘突出,医生嘱咐一定要做一系列康复运动,但自己没办法坚持,于是吹云者又捏了一组小人来代替自己做康复运动。因为一直都在工作室里干活,所以一个夏天过去都没有机会穿好看的衣服、认真化妆打扮。夏天穿着超市里 9.9 元的大短裤和大背心,也由此,干脆做几个好好梳妆打扮过的女孩小人儿,想穿的衣服就让他们来穿。
吹云者回忆起最早捏的一批小人,几乎每一个都是哭成小泪人的造型。因为那就是当时的自己,辛辛苦苦捏了很久,但因为自己没有摸清一些方法性的问题,状态也不好,导致许多作品在窑里都被炸掉了。
吹云者所创造的,与其说单纯就是不同小人小动物,不如说每一只都是幻化成不同形态、代表着自己某个状态的自己。而最近这一段时间,她开始尝试一些大型雕塑的创作。2018 年底,想做一只大鳄鱼,但后来炸掉了,干脆把断掉了的鳄鱼头搬回房间,现在它放在桌上,当做花器。因为对鳄鱼实在太喜欢了,在这之后又重新做了一只,但依旧没成功,这只却被精心修补粘成了比较完整的鳄鱼,被放在她的工作室的架子边,还戴上了礼帽。成功制成的陶器是装饰,而失败了的、炸掉了的陶器又何尝不能成为家里的一景呢?她是在 2019 年 3 月底完全搬过来景德镇。但其实,2017 年从上海公司离职后,就来这边短暂住过一阵。景德镇房租低,不自觉一下住了半年,这半年开始学着别人做陶,也开始发现做陶的神奇之处。△ 景德镇旧货市集上收的老柜子成为了一部分小人们的家。
从小就很喜欢画画,但从未专门学过,对她来说,画画未必是需要专门学的技能,更多是出于天性的技能,有了想法,任凭手的涂画,也能很好地把脑中的画面表现出来。再后来,单纯地在平面上画画已经没办法满足自己的需求了,这些小人的形象还是要更活生生一点,恰好,那时候开始接触到了陶这个媒介。只有陶瓷,可以具象地、立体地展示出她对于小人小动物们的想法和期待。回忆起之前还坐班的生活,还是有点怀念。「以前在公司的时候,加班后很累,又没办法休息,我就开始乱涂乱画,由此来消解寂寞和抑郁。最开始用笔,然后用鼠标,再接着用手绘板,一直都有表达的冲动,画画成了当时表达的载体。」
在辞职前,常常感到虚无,真实地觉得时间被自己浪费,但现在,似乎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。毕竟,现在的生活状态是自己选择的,心甘情愿,可能会有焦虑,但再也不会有虚无感。
与坐班不同,景德镇的生活很简单,甚至可以说是单调,从睁眼到闭眼就是工作。
「我不知道我会做陶做到什么时候,做一天算一天吧,现在每天很多东西想要做,很多想法想要表达,很多泥巴想要捏,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想未来。」工作时间很长,但却过得很快,常常有时间不够用的想法。其实,有在赶什么进度吗?好像也没有,就觉得有太多东西想做还没做,有太多想法想要通过陶瓷表达出来,还没有表达,因此自己追赶着自己,也追赶着时间。
究竟做陶对于她来说,是工作还是在玩呢,她也还没办法答上来。「单纯的工作还有收入,而做陶瓷并不多,但玩又不会像现在这么累。现在我基本每天都要工作到 11 点多,早的话六点多就起床开始画画捏小人。」
△ 卧室极为俭朴,卧室房门刷成了最为喜欢的绿色,房间里只有一个床、绿色的窗帘、衣架以及旧货市场买的婴儿摇篮用作脏衣篮。不过幸运的是,父母始终是支持的。除了担心太辛苦之外,他们不会对她的选择,不强求走上所谓「稳定」的道路,也不觉得我不在赚钱在玩世不恭,父母的相信和支持,就够了。
△ 吹云者与父亲。
现在做陶比刚开始的时候熟练多了,但还是会遇到瓶颈。有想法的时候,做得很顺,但没想法的时候,就会很焦虑。一直很清醒,但手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始。有一次,我卡在一个地方好久,干脆去河边玩耍一会,拍了很多照片,其中一张照片就这么成为了灵感来源。有了第一个突破点后,后面的一切就顺了,真的不能强求「突破口」的出现,该来的时候,它就会来的,能做的就只有耐心。慢慢等待,慢慢做,做出来就一定是会满意的。做陶是这样,而做其他事不也如此么?
因为自己真的对每个小人都很上心,做的过程中如果有不满意,那其实是会往好的方向慢慢去改,所以对我来说,并没有「做不好」的小人。我捏的这么多小人,都不太完美,不是精细的、小家碧玉的陶瓷,他们粗犷、大大咧咧的。但谁说不完美就是不美呢?他们因为不完美,有自己的个性和脾气,也都在努力地生活,这也很迷人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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